一 在批评既有的社会主义模式的同时, 威廉斯强调了他所建构的未来替代性社会主义模式的有机整体性、多样性、开放性、共生性等生态特征。在威廉斯看来,替代性的新型社会主义社会首先应该是整体的,而不是碎裂的,社会各元素本身复杂多变,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各元素相互影响,因受内外因素影响,他们的关系复杂而不定,因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经济基础、政治和文化上层建筑之分作为社会分析形式之用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构成社会整体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元素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物质社会过程”,[3](P75-94)也就是说,社会文化和政治等上层建筑并不是像一些马克思主义者所认为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样,而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都各有相对的自主性,它们相互影响,有时互为因果。他对全民参与共建“创造性的、民主的社会文化”,“情感结构”、“可知共同体”等文化和社会模式的探讨, 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他有关社会的有机整体性的思想。无论是民主文化建设,还是反映社会整体经验的情感结构,还是作为社会理想模式的可知共同体,威廉斯总是强调它们整体可生长性,有机性。他认为,作为民建民享的共同文化应该自然生长;[4](P320)反映社会整体经验的情感结构是一个不断变动的形成过程;[5](P128-135)可知共同体随着社会结构、社会体验的变化而变化,是动态发展的。[6](P180) 再者,他认为社会主义应该是多元共生的。现当代已经出现过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社会主义、萧伯纳等的渐进社会主义、巴枯宁和蒲鲁东的无政府主义、考茨基等的民主社会主义、列宁斯大林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等等。在威廉斯生活的时代,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俄国和古巴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瑞典的民主社会主义、英国工党的社会主义等正如火如荼地运行,与资本主义形成对抗之势。不过,威廉斯更多强调的是共时角度的社会主义多元性, 即一个社会主义体制中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多样性, 以及一个社会主义体制同一理论和实践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例如,1945 年左右的英国工党右派所倡导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就揉合了费边主义的计划经济和公共管理、凯恩斯主义的政府介入,自由劳工的福利国家、反帝国主义、反资本主义等理论和实践。战后的英国工党新左派尝试过民粹主义、文化主义以及改革主义等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探索。虽然这些右派和左派的社会主义探索都没有取得显著的效果,但是威廉斯认为,前辈的经验足以鼓励我们超越既有的社会主义,进行更开放、更切合实际的实践性的多样化新探索,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的生态社会主义就是这种探索的产物。 威廉斯倡导抛弃单一性和线性的现有社会主义运作模式, 主张社会主义体制运行中各方面理论和实践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他的有关社会主义计划的论述充分说明了这种复杂性和多样性。谈到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他认为,由于理性计划的多样性特征、市场意义多元以及实际操作过程中各种因素导致的物质的和实践的不平等性,任何计划都应该多样而可供选择, 而且还必须根据阶段的不同而有所变化,因而应该始终是开放的,是发展的。 二 威廉斯所设计的生态的社会主义就是把社会主义和生态运动有机结合起来, 即在发现和批判工业革命以来工业化生产模式所崇尚的非节制性生产(观)和消费(观)、人类的扩张实践和扩张主义思想等既有社会体制和思想所固有弊端的基础上, 尝试为人类发展找到一条既能消除社会(生态)危机(自然的、人类社会的;能源问题、工业污染问题、核能问题、贫困问题等)又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 在威廉斯看来,要建立生态的社会主义社会,首先必须认识到造成人类社会和环境生态问题的原因, 并从根本上加以铲除。他认为,工业革命等人类活动是造成社会和环境生态危机的主要成因。具体地说,工业革命破坏自然秩序和人类社会秩序的主要根源在于其抽象的和量化的“生产观”。[7](P215-216)十九世纪以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生产能力逐步提高, 生产越来越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实际需求,而是为了追求更多:更多的利润,更多的方便,从而相信生产能够无极限增长。于是生产劳动对象和劳动者都成为了商品,利润成为了衡量商品的唯一标准,劳动的价值被量化。人之外的自然成为了人类获取更多量利润的工具, 利润成为了对人和对自然无节制地掠夺的根本原因。然而,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自然资源都不是无限量的,因而增长是有极限的,如果人类依然无节制地追求发展,人类世界的生产及其增长依然以“过冲模式”行进,地球资源将最终枯竭, 人类生态足迹终将超出地球的承载能力,增长必定下降,甚至停止,更严重的是,可能全面崩溃。因此,反思和改变工业革命以来的生产(发展)模式和生产(发展)观势在必行,如果听之任之,等到被迫采取行动时,对于人类来说就意味着更为严重的破坏和灾难。人类当前的生存现状证明威廉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威廉斯之后人类社会生产增长的下降、停止以及崩溃或在局部地区或在全球范围的不同领域时有发生,而环境污染、某些自然资源的枯竭等已是全球性问题。 传统马克思主义通常认为生态危机和剥削人与自然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紧密相连。伯特·马尔库塞也曾说,“蹂躏自然是资本主义经济必然”,“资产阶级通过统治自然来统治人, 因此解放自然和解放人一脉相承”。[8](P61)但是,威廉斯指出,造成生态以及社会危机的抽象化和量化“生产观”以及发展观并不只是资本主义社会才有,既有的社会主义社会也一样, 无极限的增长观已经是整个人类社会的生产误区,走出误区,寻找全新的替代性的社会模式已是必然。这说明威廉斯并不盲目崇拜某一社会体制,只是希望建立一个更好的人类未来社会。这值得我们深思。 除了要批判和抛弃工业革命带来的无极限增长生产观念外,威廉斯认为,人们应该相应地改变由无极限增长派生的需求观,也就是说生产(量)应该是满足人们的实际需求,而不是“虚假需求”和过度消费。我们生产和买卖的应该只是“美丽的和实用的东西(这应该是生产的准则)”,而不是当今消费社会所营销和所推广的让人脑残或成为消费机器的量化消费品。也就是说,我们应该为实际需求而生产而消费,而不是为了利润而生产而被迫消费。 威廉斯指出, 建立新的替代性生态社会主义社会还必须批判和摈弃从十九世纪发展而来的“人定胜天的思想”以及其所包含的“典型的扩张主义逻辑”。[7](P214-215)实际上,从“人定胜天”思想产生以来,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征服与主宰实践已经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报复,例如,人类生存环境的不断恶化,不同人类群体之间绵绵不断的战争。因此,威廉斯指出,人定胜天和扩张主义思想的基本出发点是错误的, 我们应该认识到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不应该是自然的征服和主宰者,而应该只是有机的参与者,人与自然的相处原则同样适用于人类自身。 面对当前主要的社会(生态)危机,有志之士曾提出过一些解决方案,其中主要是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但是在威廉斯看来,这些方案都有明显的局限性,没有为解救人类社会(生态)危机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其中他主要批评了“开倒车”的未来社会模式设想和“无政治生态观”。[7](P216-219)所谓“开倒车”的未来社会模式是指二十世纪初生态运动所倡导的世界拯救模式:建立“自然、干净和简单的社会”,即没有工业和机械生产模式、以农业和手工业为主的社会。威廉斯认为,强调“简单即美”的设想不是面对眼前的社会问题(生产问题)发言,是威廉·莫里斯式的想象,是有意简单化,甚至是倒退。另外,威廉斯指出,面对社会问题发言的一些生态运动自称或者被认为是“无政治运动”纯粹是无稽之谈,因为“无政治”也是政治,没有政治立场就是一种政治立场形式, 并且往往是非常有效的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