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传诗中的伦理身份定位 就其人生而言,哈代认为诗歌比小说更能表达对一个诗人的自传功能,“总体而言,在一百行诗里比在所有的小说中所体现的自传性更多”。[3]392哈代写过不少有关其家庭历史的自传诗歌。在这些诗歌中,哈代探索了其独特的家庭伦理建构思想。 伦理学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应然关系。伦理与道德是伦理学的两个基本概念,有时二者是相通的。然而,伦理更注重秩序的建立,而道德则突出规范的形成。[4] 在伦理次序问题上,哈代把自己作为整个家族的一部分来考察,注重自己与先人以及兄弟姐妹之间的联系,从而给自己确定合适的伦理位置。哈代认为自己在生理和精神上都继承和发展了先人的特点。在《遗传》①一首诗中,遗传是一件永恒的事情。 我是家族的脸谱; 肌肉枯萎,而生存永继, 凸显特征和痕迹, 历经久远岁月, 跨越此地彼岸 不曾被湮没 特色累年积淀 在曲线,声音和眼睛中 足以鄙视 人类延存的时光—那便是我; 人类永恒之事 不屈从死亡召唤。[5]363 时过境迁,诗人仍保留了先人赋予他的特色,犹如诗歌的题目所示,这是遗传。祖先是诗人本身的一部分,而自己又是整个家族的一部分。个人、祖先和家庭在此水乳交融;现在、过去和未来一脉相承。在哈代的眼中,个人的伦理位置是承上启下的。这一宗族思想的形成并非偶然。“哈代在19 世纪六十年代就领悟了科学理论的必然的学术影响”,早年的哈代已经阅读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了解到了进化理论,并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热情和敬仰。[6]作为19 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精神革命的催化剂,进化论思想涉及到了人的发展,指出了人的变化发展源泉和过程是通过遗传实现的。[7] 这对于哈代作品伦理思想的形成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哈代认识到了自己与先人不可分割关系,并在对先人缅怀中更加坚定了这一关系,其中包括对祖母,父亲和母亲的回忆。 诗人对父亲的怀念尤为突出,且是在物是人非的感叹中进行的。在《关于一个生死同地的人》中的“楼梯”和《至我父亲的小提琴》中的“小提琴”都是见证哈代父亲生命和生活的实物,而其父亲过世后,这些东西只能成为讲述故事的楔子。 在《关于一个生死同地的人》中,一个灰蒙蒙的十一月,随着午夜的钟声,一个婴儿降临,走下了出生室的“生命楼梯”;另外一个十一月,最后一次,走上了“生命楼梯”。 见证了短暂的时光 既是创造者,也是毁灭者 生命的眷恋,生命的终结 生命荣誉的价值。 十一月的聪颖孩子 走下,走上 那些楼梯。[5]659 这个楼梯仿佛是天与地的通道。尘归尘,土归土,在这里,哈代认为生命是一次终点即为起点的循环。哈代用楼梯的意象使这一生命循环形象化的同时,更是增添了诗人对父亲生于身畔死于身畔的缅怀色彩。生命的循环不是简单的开始和结束,而是经历了从婴儿到老人的成长过程。生命回到原点不代表生命的倒退和停滞不前,进一步突出了生命的最终归属和灵魂的栖息地。哈代也必然加入到祖辈的行列,在同一道楼梯上起步,行走并将结束生命的历程。 在这个生命的循环中,父亲给哈代印象深刻的还有他的小提琴。哈代的父亲是个小提琴手,颇具音乐修养,这对哈代的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创作大有裨益。在《致我父亲的小提琴》中,经过对父亲和小提琴密切关系的陈述后,哈代表达了对父亲的深切怀念,面对着小提琴抒发了诚挚的情感。 他现在肯定没有你的陪伴 不会用你去开启 用你的辉煌教授得扣人心弦的和声 同时,你的琴弦已成一堆废墟 琴颈已有十个虫眼儿 曾经精巧的琴 如今,我独自学习 你的宁静,构造古老的故事。[5]451 小提琴构造的是古老的故事,给人以父爱的温馨和无限的追忆与遐想。“哈代的诗歌,不论长短,若无隐性或显性的情节和故事,几乎将不可成诗。”[8]哈代诗歌的故事性进一步拓宽了哈代自传诗的文化视野并大大增强了诗歌的社会批判力。在父与子的故事中,哈代跨越了时空,对过去的依恋和对父亲的怀念的方式是间接的,这更增加了哈代不能与父亲在同一时空对话的疏离感,成为哈代在精神上努力与先人保持一致的佐证。哈代诗歌因此而具有时空错落产生的悲剧张力。 |